当一场突如其来的政策“急转弯”打乱了多年精心布局的脱碳战略，美国电力行业将何去何从？2025年5月，美国众议院以一票之差通过了《One Big Beautiful Bill Act》，大幅削减清洁能源税收优惠，引发行业震动。面对政策的不确定性，电力公司、开发商如何调整时间表、技术路线和融资策略？本文深入剖析这场“脱碳鞭挞”对美国电力行业的深远影响。
一、政策风暴：众议院法案引爆行业焦虑
2025年5月22日，美国众议院以215票对214票的微弱优势通过了《One Big Beautiful Bill Act》。这不仅是一场政治博弈，更是对美国电力行业脱碳进程的当头一棒。尽管该法案仍需参议院审议，且因共和党内部反对可能面临大幅修改，但其在众议院的快速通过已为行业投下巨大不确定性。法案的核心条款包括：
1.加速取消技术中立税收优惠
根据现行《通胀削减法案》（IRA），清洁电力生产税收抵免（45Y）和投资税收抵免（48E）原计划逐步削减，但新法案将终止时间提前至2031年，并要求项目必须在截止日期前投入使用，而非原先的“动工即可”。这一变化可能导致因许可或并网瓶颈而延误的项目失去资格。
2.提前终止氢能与先进制造税收抵免
法案将清洁氢能税收抵免（45V）提前至2026年1月1日终止，比原计划早了7年；先进制造税收抵免（45X）也将于2032年清零，风电组件更将在2027年底前被完全剔除。这将重创电解槽及太阳能、储能供应链的投资。
3.严格的“外国实体”限制
法案禁止任何涉及中国、俄罗斯、朝鲜或伊朗等“受关注外国实体”的项目获得税收抵免，甚至可能追溯既往项目。这包括间接所有权、许可协议等，极大限制了全球供应链合作。
4.2027年后取消税收抵免转让
从法案生效两年后，开发商将无法转让45Y、48E、45Q（碳封存）、45Z（清洁燃料生产）和45U（零排放核电）等税收抵免。这将打击中小开发商和公共电力实体通过税收股权融资的能力。
5.核电特殊待遇
尽管其他清洁能源优惠被削减，核电项目（45U）仍保留至2031年的税收抵免资格，但从2029年起额度减少，且新开工项目在法案生效两年后也将失去转让权。
6.清洁车辆与能效抵免终止
法案将在2025年底取消清洁车辆（30D、45W）、家用太阳能、热泵及节能建筑（25C、25D、45L）等税收抵免，影响消费者选择和相关行业就业。
二、行业震动：从市场到供应链的全方位冲击
法案一出，市场反应迅猛。律师事务所Vinson Elkins警告：“法案将对可再生能源发展造成毁灭性打击，尤其是在美国能源需求激增的当下。”法案不仅威胁制造商、开发商和投资者的信心，还可能导致本土化供应链建设和能源转型相关就业岗位的流失。
清洁能源协会群情激愤。美国清洁电力协会CEO杰森·格鲁梅特痛批：“众议院以一票之差选择在与中国的制造业竞争中退缩，削弱美国在数字经济中的主导地位。”可再生能源委员会主席雷·朗直言，法案将“破坏即将上线的项目，阻碍满足国家能源需求的努力，并威胁就业机会”。即使是支持核能和碳捕集的ClearPath Action也表示，法案“不足以支撑能源生产商应对增长需求”。
注：自2005年以来，美国电力行业的二氧化碳排放量下降了近 41%，截至 2024 年达到二十年来的最低水平。根据美国能源信息署 （EIA） 的初步估计，这种长期下降反映了向无碳能源的转变（目前供应了美国42%的电力）以及整个发电机组的持续脱碳。
三、电力行业的艰难抉择：脱碳战略何去何从？
过去十年，美国电力行业在多重驱动下加速脱碳：州级减排目标、联邦激励政策、股东压力、ESG（环境、社会和治理）框架以及客户对绿色能源的需求。截至2025年初，超80家美国电力公司宣布了长期减碳目标，承诺从2030年实现100%可再生能源到2050年净零排放。然而，政策剧变为这些目标蒙上阴影。
1.公用事业的痛点
杜克能源总裁哈里·西德里斯在财报会上表示：“我们始终以客户为核心，目标是降低电费。这些税收优惠直接惠及消费者，尤其是核电税收抵免，每年为客户节省数亿美元。”他强调，核电公司高度依赖税收优惠来维持低成本运营。
2.“能源现实主义”的应对
NextEra能源CEO约翰·凯钦姆提出“能源现实主义”和“实用主义”的应对思路。他指出：“能源需求激增，类似二战后所未见。我们需要所有能源解决方案。”NextEra继续押注太阳能和电池储能，称其为最便宜的发电方式，且可在12至18个月内快速部署。相比之下，天然气受制于供应链瓶颈，核电（尤其是小型模块化反应堆）则需10年才能大规模应用，成本远高于天然气。
四、技术路线图：哪些清洁能源能顶住压力？
尽管政策不确定性加剧，电力行业仍在积极调整技术路线，聚焦可快速部署的脱碳技术，以应对电负荷激增（受人工智能、工业回流、数据中心驱动）和清洁能源需求。
1.太阳能与电池储能
2025年，太阳能和电池储能仍是新增容量的主力军，预计占全年63GW公用事业规模新增发电容量的81%，同比增长近30%。得克萨斯州和加州领跑全国，电池储能新增18.2GW，同比激增288%。住宅太阳能成本稳定在3美元/瓦，储能成本降至200-400美元/千瓦时。面临的挑战包括：并网排队时间长达4-5年，电网连接成本攀升；法案可能在2028年后取消税收优惠，影响项目融资；对FEOC的限制可能波及中国供应商。
2.核电
核电因数据中心和工业对24/7清洁能源的需求而重获关注。法案虽削减部分核电优惠，但保留了关键项目资格。然而，燃料供应成为最大瓶颈：美国本土高浓度低铀铀（HALEU）供应有限，俄罗斯进口将在2028年终止。
3.碳捕集、利用与封存（CCUS）
CCUS在天然气电厂中曾取得进展，但2025年5月30日，能源部突然取消37亿美元的24个项目资助，重创行业信心。法案拟提前取消45Q税收抵免，进一步削弱项目经济性。许可和运输基础设施的滞后也拖累进展。
注：Calpine的萨特脱碳项目是北加州550兆瓦萨特能源中心的旗舰碳捕集与封存(CCS)改造项目。2025年5月30日，美国能源部撤销了贝敦和萨特项目的拨款，这是一项更广泛决定的一部分，该决定取消了OCED对24个项目的37亿美元资助。其他被取消的拨款还包括肯塔基州Cane Run 7号电厂、怀俄明州Dry Fork站以及TDA Research牵头的怀俄明州天然气厂的碳捕集项目。
4.氢能
氢能在电力领域的应用尚处试验阶段，部分公用事业公司尝试氢气掺烧和100%氢气涡轮机。法案若提前终止45V税收抵免，将重创区域氢能中心（H2Hubs）计划，储运基础设施的不足更雪上加霜。
5.地热能
地热能在能源部支持下取得进展，谷歌、Meta等科技巨头和油气公司积极参与。初创公司如Fervo和Sage Geosystems融资创纪录。但法案的税收削减和FEOC规则可能拖慢项目节奏。
6.海上风电
全球海上风电市场预计2025年增至66亿美元，但美国1月颁布的联邦行政令暂停新租约，60GW计划容量面临不确定性。供应链瓶颈加剧，港口和船舶基础设施不足，预计一半项目将推迟至2030年后。
7.虚拟电厂（VPP）
北美VPP容量达33GW，但需在2030年前增至80-160GW以满足峰值需求。国家电网和太平洋燃气电力公司正推出VPP计划，整合屋顶光伏、储能和智能设备，部署时间仅需数月。
五、商业模式的转型：如何在政策寒冬中求生？
政策剧变将重塑清洁能源商业模式。过去，美国中小开发商依赖税收优惠的简便融资模式，通过转让税收抵免规避复杂的税收股权合作。然而，法案拟在两年内取消非核电项目的转让权，并加速税收抵免清零，可能让传统融资模式难以为继。
伍德麦肯兹分析师西尔维娅·莱瓦·马丁内斯警告：“这些条款将阻碍美国可再生能源项目的发展。”中小开发商和公共实体因缺乏直接抵扣税款的能力，将面临融资困境。未来，行业可能转向更灵活的模式，如直接支付（适用于公共和非营利实体）、战略伙伴关系和多元化收入来源，以应对政策和执行风险。
原文链接：
https://www.powermag.com/decarbonization-whiplash-prompts-a-power-sector-recalibration/
作者：Sonal Patel
本文已进行编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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